澹台望舒轻轻地揉了揉眉心,心中哀叹,他如何知晓,只是夜来今日面圣之时,脸色便大是不好,沉着一张脸不说话,往日好着的时候,他的形容可从来都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的,今日打眼一瞧,便觉得不对劲。
晨起之后,澹台望舒素来有在校场上活动活动筋骨的习惯,平日里也都是带着夜来一同,时不时地会指点一些功夫,今日却有些例外,到了校场,他这练习了一遍之后,转头却见着夜来似是负气一般,在那校场之上耍了一段武艺,明明是自个习武,却像是有仇人跟他对打一般,招招凌厉又气势磅礴。
他站在一旁,拧着眉看,心中大是感叹,这无论如何也是不要和夜来打架,定然是没什么赢的可能,看了许久,只看夜来身姿变幻莫测,看得人眼花缭乱,他费力地眨了眨眼,侧过头向着余成德道:“朕瞧着,夜来这模样可是负了气了?”
余成德高深莫测地点了一回头,心里砸吧了一下,道:“许是心里的那位给他寻不痛快了,让夜来侍卫这般着恼。”
澹台望舒摇头感叹了一番,都说这女人是老虎,看着素来稳重心冷的夜来也有这般老虎拔了毛的时候,却也就是心里的人才能这般让他百般不痛快了。
余成德望着偌大的校场上,夜来沉默却飞扬的身影,又默默地看了一眼澹台望舒,心道,这厉害的人身边也都不是善茬,这皇上每每动怒,是因了林贵嫔娘娘,现下这贵嫔娘娘身边的白芷丫头,又将夜来侍卫套得死死的,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。
偏生,这两位,甘之如饴得很,便是得了一点甜头,便乐得跟什么似的,枉为人君,枉为天下第一啊……
他这边厢感叹完,见着远方夜来已收了剑式,迅疾如风的身影顷刻间便立在了当场,定定不动,过了一会儿,才向着澹台望舒走来,便是到了跟前,脸上的沉肃也不曾下去半分,兀自冷着一张脸,向着皇帝行礼。
澹台望舒瞧着他十分严肃的一张脸,顿时胃痛不少,领了他回去,非要将事情的缘由问个清楚,无奈夜来一张嘴倒是严实得很,怎生问也撬不出他的只言片语来。
澹台望舒沉了沉眉,提起了白芷几句,果然见他神色变了,犹自负气满满的模样来,只扭着头不答,看她的模样,便知道果与白芷有关,可是再问,夜来却是不肯再说了。
林半夏听他细细说了,顿觉得有些好笑得紧,果然是一对少年人罢了,争嘴负气便闹得这样别扭,于是笑道:“可不知二人什么时候才能和好?”
“理会他们做什么?朕估摸着,不出明夜,便又好的同什么似的,当真是不必为他们忧心。”澹台望舒笑着勾起她的下巴,欲要再凑上前去,一亲芳泽。
他这几日思念她的紧,却总是抽不出空闲来看她,今夜终于得了空,便再也抑不住心中汹涌的念想,未等到夜深,便来了凉月宫。
林半夏娇嗔着伸手打了他一下,将他推离了些,却还是为白芷和夜来忧心,“两人和好归和好,若是日后,这争执不断,生了嫌隙,可如何是好。”
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,这任是再相爱的两个人,若是日日都争执不休,便是海深的深情,日复一日,也是要磨灭无踪了。
澹台望舒轻笑一声,她倒是替别人念想的全,伸手替她抹平了眉间的褶皱,低声笑道:“他二人都不是什么薄情之人,决计不会如此,你莫要担忧,总归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。”
林半夏叹了一口气,澹台望舒说的不错,只是总是插手却有什么好处,总归以后日子是要两个人一起过的,便是无论遇见多么大的风波,都要他们两个一同去面对。她不能日日提点白芷,澹台望舒也自然不能用君威去强压了二人,感情这回事,还是冷暖自知为妥。
澹台望舒低头瞧着她伤神,心中自然是明白,她下意识里已将这种担忧放在了自己与她的关系当中,心中不禁微痛了几分,默念道,半夏啊半夏,朕已决意此生全心护着你,必当不会再让你有如此烦忧。
心中这样一想,双臂便收拢了几分,语气低沉道:“莫要乱想,若是困,朕陪你睡一睡。”
林半夏抬起头来,望着烛光之下他的脸庞,柔情缱绻,心中一软,那莫名的担忧便释去不少,想起心底一桩要紧的事情,脸上泛起微微笑意来,澹台望舒伸手穿过她的膝弯,将她拦腰抱起,转过桌案,往内殿走去。
林半夏伏在他胸膛上,却是盘算着如何将这样一个要紧的消息告诉他才算妥当,几个闪神之间,澹台望舒已将她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入了床榻上,除去她的外衫和袜履,自己也解了外袍,躺在了她身侧。
林半夏垂眉思索着,想的认真,澹台望舒将她拢在怀中,想着她那般困倦,过不多时便该歇下了,便等着她熟睡之后才好离开,半晌却听见她鼻息平缓,不徐不疾,却不是浑然入睡的模样。
他垂头一看,她一双眼睛睁得溜圆,烟眉紧蹙,嘴唇微微紧咬,看那模样,是在极力地思考着什么,不由得诧异地扬了扬眉,低声道:“想些什么?”
林半夏微啊了一声,仰起脸来,看他定定地瞧着自己,眼含探询,脸上不禁一红,垂眸思量了许久,犹豫着该如何说出来才算妥当。
澹台望舒见她模样,自然知道她有事要说,轻笑了一声,道:“莫非半夏还有什么事瞒着朕?”
见他装模作样拿乔,林半夏“噗嗤”一声笑出声来,心中的疑虑消散无踪,见他笑意湛湛地看着自己,想了一想,低声笑道:“皇上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儿?”
这一句话说的平淡无奇,却像是流水一般缓缓道来,拂过澹台望舒的心头去,让他不禁一个愣怔,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,却像是没有听清一般,诧异地道:“什么?”林半夏脸上蕴了笑意,见他这般模样,却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来,戏谑地道:“不知皇上更喜欢皇子还是公主?”
澹台望舒诧异地瞧着她脸上的粲然笑容,一时失神,脑海中却是费力地消解她的话,待得终于弄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之时,狂喜之意却如狂风暴雨一般袭击了他的脑海,让他心中翻江倒海,怎么也回不过神来。
“你、你是说……”澹台望舒声线紧绷,嗓音干涩,低低地吐出一句话之后,便没了下文,只剩一双尚有些呆愣的眼眸牢牢地盯住她。
林半夏脸上泛起笑意来,看着如此模样的澹台望舒,见他面上的呆愣,红云便悄悄浮上脸颊、耳朵,在他逐渐灼热的眼神逼视下,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澹台望舒见着她这微微一垂头,心中“当啷”一声,却像是什么东西在心中轰然炸开,狂涌的喜悦瞬间便将他的理智淹没,豁然坐起身来,伸手将她环抱起来,紧紧地裹着她的身体,眼中光亮堪比月明,口中笑道:“半夏,你说的可是真的么?朕当真是有了孩儿了?”
林半夏笑意盈盈地搂着他的肩颈,笑道:“是真的。”
澹台望舒雀跃起来,伸手便将她抱起来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,抱着她转了一圈,笑声自现,听见林半夏低声说着小心伤着孩子之时,却将他从那灭顶的狂喜中拉回一丝丝的理智来,慌忙将她放在了床榻中。
林半夏从那身体悬空的晕眩之中坐定了身子,脸颊带笑,柔情漫漫地望着他。澹台望舒垂头看着她的脸颊,心中喜悦久久无法消散,柔意却缓慢地浮上了心头,伸手环住她,贴在她的额心上,低声喃语道:“半夏……半夏,朕实在是太欢喜了,朕竟不知,还有这样天大的喜事在等着朕……”
他语无伦次,言语之间却没了半分为君者的凛然之风,现在的模样却只像是个平常人家的丈夫一般,听到了自己妻子的喜讯,狂喜不能自持。
林半夏浅笑着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,低声道:“是真的,我们有孩子了。”
澹台望舒心中的柔情满溢,伸手紧紧搂住她,几欲将她刻进骨子里,才能缓了这许久的思念与奢望,她有了孩子了,她肯为他生一个孩子了,他们两人自此便更加紧密,无论什么都再也不能将他们分开。
林半夏被他牢牢箍在怀中,几乎要透不过气来,却仍能感觉到他刻意地避开自己的肚腹,心中不由得轻笑,由着他将她揽在怀中,久久不能言语。
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一刻般,隽永流长,难得珍贵。
过了良久,澹台望舒才将她松了开来,狂喜的面色也逐渐和缓下来,见着夜已深凉,伸手将她放倒在榻上。
瞧着他的动作,林半夏还以为他还要做些什么,慌忙伸出手来推拒他,道:“别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