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国宫廷里派人过来宣旨,众星拱月将一辆马车围在中央,队伍浩浩汤汤,难怪路程不长,却花了那么久的时间。
陈铬埋着头站在队伍里,根本看不见来人的样貌,只是从高恬恭恭敬敬的假动作上,看出对方的身份地位,肯定是很不寻常。不过,这对他也没什么意义,众人跪在地上,他就直接蹲着,双手捧着脸,只望向站在汴阳君身侧的李星阑。
并非膝下有黄金,而是现代社会很少有下跪的讲究。
李星阑回头,被陈铬那滑稽的模样给吓了一跳,忍俊不禁,心想幸亏他长得不高。
“吁——!”马蹄“咯噔”一声响,正正停在李星阑面前。驾车的内臣皮鞭一扬,照着李星阑面门就要抽下去。
“住手!”
马车的帘帐现出波浪的形状,继而被人从里面一把掀开,那是一只幼嫩的小手。果然,车里走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,他一脚将那内臣踹开,致使对方从高高的车座上,“骨碌”一声滚落在地,登时摔得头破血流。
陈铬刚开始叫好,忽然变为惊疑,有必要吗?
高恬也没去管那内臣,面上带着真诚笑意,快步走上前去,躬身将那孩童迎下马车,恭恭敬敬道:“微臣高恬,见过公子安。”
李星阑的声音在陈铬脑海中响起,情绪未有半点波澜,就仿佛刚才那一鞭,并不是朝着自己来的,只说:“他应该是齐襄王的曾孙,齐王建的孙子,田安。”
陈铬疑惑,问:“他将来会当皇帝?不,我是说,当齐王。小孩子看着有点熊。”
李星阑失笑:“不会,他父亲命长,当了四十四年的齐王。到最后轮到他了,齐国已经被灭国。不过他的后代你肯定认识……”
陈铬还没来得及说话,李星阑的话却忽然停住。
原来,田安走下马车,直接停在他面前,仰头仔仔细细盯着他看,也不知道什么意思。李星阑直挺挺地站在原地,见状只微微低头,对着田安做出一个温暖的微笑。青年体态极其优雅,星目剑眉,丰神俊朗,笑容和煦如冬日南阳,简直说不出的迷人。
田安咳了两声,向高恬摆摆手,用大人的语气说道:“无须客气,我来代父亲传旨,喏——”
幼小的公子安,虽极力装出一副大人模样,然而粉雕玉琢一张小脸,说话声音也奶声奶气。只见他话音未落,便直接一把将齐王传旨的竹简扔给高恬,让对方代为宣读。而后抱着小手站在一旁,偷偷四处张望。
显然是很少能有机会走出王宫,看什么都十分新奇。
高恬朗声宣旨,齐王的意思,大抵是齐国地方小东西少,自己就快揭不开锅了,然而齐王建仁德,不忍心看着百姓流浪,本着人道主义精神,允许他们的请求,令他们前往泰山山脚,自己创立一番家业,从此后便是齐国的子民。
汴阳君眼神复杂纠结,等待多日的结果终于实现,却仍旧迟疑一番。最终长舒一口气,跪地双手接过竹简,带着众人山呼齐王仁德。
田安点点头,在同行官吏的请求下,这就准备赶回国都。只是走过李星阑身边时,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,忽然停步驻足,还是问了一句话:“那是何物?”
李星阑低头,见自己腰间革带上,莫名其妙系着个芦苇杆编成的蚂蚱。当即眼神掠过人群,见到双手捂住脑袋的陈铬。
想着自己一上午,戴个摇摇晃晃的草蚂蚱招摇过市,还陪在汴阳君身边,出席一场严肃的外交事务,登时没了脾气,笑着答:“一个小玩意儿,公子喜欢吗?”
田安一笑,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,点点头:“甚是有趣,你是何人?”
李星阑将蚂蚱解了下来,向着田安迈出一步,立即受到侍卫的呵斥。
田安眼中露出期待,面上仍旧维持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,摆摆手,道:“无妨”
李星阑便单膝跪地,躬身低头,将蚂蚱系在田安的玉佩上,回答:“我是楚人,山林乡野间的玩物,希望公子不要嫌弃。”
“不知四时,失国之基;不知五谷,国家乃路。玩物虽小,却契合着天地自然。”李星阑不说名字,田安也不在意,亲手将他扶了起来,一面为自己突如其来的玩心找借口。
拿到了小玩意儿,这才感觉一路奔波都值了,高高兴兴爬上马车,一直低着头看自己腰间,一只草编的蚂蚱,随着他的脚步一奔一跳,乐呵呵笑起来:“多谢!回王都。”
陈铬长舒一口气,抬手擦了把汗。
面色尴尬至极,隐约想起来昨天傍晚的时候,两人过了几招,打完后都觉得十分疲惫,就一起去河里洗澡。
他顺手扯了根芦苇杆,拿去刺挠李星阑,在他胸前来来回回挑逗,把对方撩得面红耳赤。终于得偿所愿,被摁在树上面对面做了一次,嘴里还叼着那根芦苇杆。
做完之后天也黑了,两个人回到帐篷里抱在一起睡觉。
然而十多天过去,那些破衣服全被李星阑缝完了,他手里没工夫总觉得闲得慌,就拿着一截芦苇,一面说话,一面慢悠悠地折来折去,给陈铬编出个草蚂蚱系在腰带上。
陈铬觉得自己都十七岁了,已经不是玩蚂蚱的年纪,少说也应该要个草编的唧唧什么的。于是一言不合,就手脚并用地将李星阑扒光,又是一通胡闹。
结果到了早上,两个人都实在没什么精神,迷迷瞪瞪的把腰带也捆错了。
一日后,高恬高高兴兴,将众人送出城门。按照田安的吩咐,派出一队武士,作为牵引,将汴阳人送至泰安。
此后,世上再无韩国汴阳。
陈铬一步三回头,遥望身后的城廓,只觉得这几个月来,总是在四处奔波。
他独自走过千里路,有过惊心动魄,也有过悠然闲适,经过一座又一座城池。看着它们从繁华至衰落,最后覆灭,心下感慨万千。
初时,看什么都觉得新鲜;而今,望着雄伟的高墙,只盼它们能够撑得久一点。
五日后,浩浩汤汤的迁徙部队,终于到达了距家乡千里之遥的落脚处。
到达时是清晨时分,山中树木葱郁,烟云缭绕,寒风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雨雾。
聂政牵着韩樘,慢悠悠走在最前面,负责引着队伍。山路难行,两个身影忽高忽低,牵着手扎入青白朦胧的山林,身后跟着一条长蛇般的队伍,隐隐绰绰绕着山麓盘桓。
越过两条山涧,翻过数个山头,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。
直到日在中天,韩樘发出一声惊叹,反身对着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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