祈男便听得十分明白。
田家?水路?还有祁家苏家?这话是什么意思?说话者又是谁?
“查得好!不过田家为何如此行事?一向田家只管水路,不沾他事的,如今水路转了出去,家里却何以为继?”
这回就连祈男脸上也失了血色,只因楼下回应的声音她十分熟悉。
这声音早已失去了平日里她常见的清亮,自然,却变得阴气飕飕,寒若坚冰,令闻者冷彻骨髓,似乎说话之人与世间隔着阴暗寒柝的雾障,语调中且含着几分恼怒和悲凉。
可就算如此,祈男还是立刻就辨别出来,这是宋玦的声音,是他在说话。
怎么会?为什么?
不待她细思慢想,楼下的谈话已又接了下去。
“回大爷的话,田家一向是老太太管事,今年年初老太太大病一场,便渐交权于田家二房做主,二老爷年轻时曾去过云南,与当地藩王甚是交好,因此便志不在漕运。。。”
后面的话,因声音愈发低沉,祈男有些听不清了。
“既然如此,那想必田二爷与大学士杨合亦交情不浅了?”宋玦再度发问,那人又低低说了几句,祈男一字不闻,心想这必是极机密的事了,机密到,到了此地都不敢大声的地步。
“依你所说,苏家和祁家又如何?”宋玦问之急切。
“回大爷的话,苏家如今渐失户部和内务府支撑,已颓态初现,大老爷和二老爷似于从田家里手分一杯羹,正好田家也要找人接手,不过到底漕帮不比其实生意,因此不便于明处买卖,不过苏家是花了许多工夫的,田家看出其诚意,几个堂主都换了苏家的人,如今只剩下一个舵主,并名义上的帮主,二老爷还是田家人罢了。”
祈男觉得身体里冒出寒气来,从脚趾直到头顶,将她整个人都冻住了。
宋家这位大爷,到底是什么人?不是说来杭州问师求学的么,么暗中打听这些事?且说出来的,都不是祈男平日知道的,也就是说,都不是明面上的事。
什么时候,苏家也搅进漕运这趟混水了?!
田家于杭城里做这门生意已有几世,所有河工几乎都认田家人说话,苏家?苏家一向文官出身,除了运货进京,几乎没与船只打过交道,漕运?!凭什么?!
不待她多想,宋玦的问题又来了:“既然如此,祁家又怎么说?”
“回大爷的话,祁家大靠山,祁二小姐的夫家,当朝太子太傅石从,石家,最近甚有没落之势,因太子于皇帝面前失宠的缘故,因此祁家也正另寻出路。不过。。。”
又是一阵低语,祈男浑身的汗毛都乍了出来,她虽听不见,可直觉告诉她,底下说得都是大事,都是了不得的大事。
“真正是痴心妄想!”宋玦的声音,如裂帛破金传来,祈男心里由不得抽了一下,这男人年纪不大,可为何声音如此沧桑?
难不成,平日那个风度不凡,气宇轩昂的贵族公子,内心竟深藏滴血的裂痕与创伤?
可这些伤痛又从何而来?因其一生不长,也尚未经受宦海洗涤,做为男人,他还远远没有站上人生的战场呢!
所以,这番深思熟虑,暗潮汹涌的话,从何而来?!
宋家,到底在打算些什么?!
楼下半晌没了声音,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整座小楼,若不是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阵阵丝竹之声,祈男简直要怀疑,自己是入了深山老林中的静渊,连同身边世间万物都已沉沉坠入,永久深埋,自己也不能挣扎得出去。
片刻之后,意兴索然的一声长叹,将祈男从恶梦般的困境中唤醒。
“总是如此,从未改变!”宋玦淡淡留下这一句,接着只听得极细微的脚步声,带些衣衫飘荡的轻风,最后,万物又陷入死一般的,沉静之中。
祈男想移出自己的身体去,一来看看楼下人走了没有,二来丝竹之音渐消,不知太太那头如何,她也确实急着回去。
不想身体太过僵硬,一时间竟欲动也动弹不得,尤其一双长腿,直愣愣杵在原地,移一寸也移不得。
还有玉梭,整个人都傻了,脸色发灰,嘴唇惨白,若不是胸口还微微有些起伏,祈男简直就要以为是被吓得憋过气去了。
“玉梭你还能走路不?”祈男心里着急,困在柜子后头又看不见外头状况,生怕楼下人还没走干净,只好将声音压得极低:“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!”R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