祈男心头一震。老夫人整日佛堂里坐着,貌似不理外头的事,可什么也瞒不过她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。
“老夫人整日清修,本该不理俗务,却原来也如此洞悉世事。”祈男扬起浓密纤长的睫羽,眼中颇有深意,声音清越如宝珠掉落玉盘,清脆悦耳。
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光:“想是我修行未到,总也六根不净的缘故吧?”
祈男脸上,总算流露出一丝笑意,这一笑,反将老夫人震住。
因那丫头眉宇间华彩骤起,仿佛天际流光一般不可逼视。
看起来,这才是苏家将来崛起可靠之人,比外头那不中用的老爷和太太,不知强上多少倍!
“夜也深了,你还要预备行装,我也要休息了。”老夫人收回目光,将自己有些震荡的心情强压下去,面上淡淡地道:“你回去吧。”
祈男犹豫了一下:“那姨娘呢?”
“她留在这里。你只管对外头那个丫头说,叫她回了太太,只说我留下五姨娘了,陪我一起清修。若得心诚,哪里不是修行?又何必一定要出城上山?若说这里不够清静,那就连我一起抬去寺里好了!”
老太太的话,字字铿锵有力,祈男立即垂眸,躬身垂首:“多谢。。。”其实就在刚才,老太太招手让她看锦芳时,她的心中,便已有此预感了。
老太太不待她将个谢字说完,早已转身坐于蒲团上,默然诵念起佛经来。
祈男走到门口,终于还是舍不得,绕到里门帘前,正待伸手再看,老太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:“不必挂念,挂念反是罪孽!”
祈男默然垂下手去,于门前静候半日,紧紧咬住下唇,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,方才转醒过来,口中喃喃自语喊了一声:“姨娘!”
里间没有声音,一丝儿声音不闻,连翻书的声音也没了。
祈男又等了片刻,终究没等到锦芳回应,只得无可奈何地转身,出门去了。
锦芳满脸泪痕地站在一堆佛经前。其实她哪里识字?哪里有心思看佛文?不过她长了一对好耳朵,刚才老太太在外头说的话,她全听见了。
说来也怪,平日里有口无心的大爆竹,关键时刻,却变得眼明心利起来。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,也知道怎么做,对祈男最有利了。
因此才有了刚才那一出戏。
锦芳知道,自己若不这样,祈男必不放心,老夫人更不必说,与她各有默契似的,直到将这出戏唱完,送走社男,方才从地上起来,走进来看她。
“其实我并无慧根,”锦芳泪水涟涟,向老夫人道:“不过是为了。。。”
“你肯如此为她,又不需指点,便知于佛经上用功,就已是慧根了。”老夫人声音轻柔地道:“既然如此,何不用心下去?也好赎些前尘罪孽,更可为她积德送福,不是么?”
锦芳泣不成声,扑通一声,跪倒去了老夫人脚下。
祈男这一夜,几乎没睡上一分钟,闭上眼就是锦芳剃度,过后又是宋玦被斩首,前前后后,缠绕得她梦里也不得清静。
好容易盼到天明,玉梭小心翼翼揭开帷幔,先就看见了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,玉梭吓一大跳,忙不迭要热水,预备给她敷脸。
“不必了,”祈男靠在绣枕上,懒懒地道:“热水不如冰水,这时候哪里寻冰去?”
玉梭一想有理,旧年储下的冰夏天已经用完了,新的又还没收进来,只是看祈男如此,又不忍心,只得小心着又道:“虽如此说,小姐还是敷一敷吧!一会到了太太面前,少不得。。。”
玉梭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,可祈男心里却是明镜似的。
“她们要笑就凭她们去笑,”祈男依旧是懒懒地样子:“我倒要看看,她们还能笑出什么妖蛾子来!”
她最在乎的人不在了,她还怕个屁啊!
有种就放马过来,老娘今儿就让你们看看,什么叫啪啪打脸!
祈男嗖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,因没睡好又起得猛了,立刻就是一阵眩晕涌上头来,祈男强令自己稳定下来,随即开口吩咐:“开了箱子,取最好的一套来!”
玉梭知道此时不可用强,不敢多嘴就依言取出一套织金天青色缎纳凤戏牡丹纹棉锦袍,并一条米黄鱼鳞细褶裙来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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