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虽然有点颠簸,车厢里却有垫子,钟意看着那块粗糙的棉垫子,想这些青花会的社团成员,居然也有心细的一面。何七说不交六百两赎金就要她命,可她观察何七等人的神色,虽然都凶神恶煞的,满脸暴戾之气,但仔细看就知道那里边有很多夸张的成分,再怎么说也是一群少年,就是为首的何七,也不过十七八岁,看上去和沈澈一样大。
在已经二十七岁“高龄”的钟意眼里,这些人放到现代,那都是些高中生小屁孩,就是放到古代,抢个东西看个场子可以,让他们杀人,怕是就算钟意把脖子伸过去,也不见得有那个胆量。
看他们拿的家伙都是些棍子、改过的板凳腿儿就知道了。
想到这一点,钟意用力抱了抱膝盖,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停发抖的身子,安慰自己,人命哪有那么容易说没就没的,还有没有王法了。
下车的时候,钟意被蒙上了眼睛,等再睁开眼睛时,已经身处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。
房间里有一张床,还有一张桌子,桌上有一些饭菜,居然还有一个小酒壶。
门外传来何七的声音:“钟掌柜不必怕,到明天午时,掌柜都是安全的。我们青花会都是些糙人,为钟掌柜准备的饭菜,你将就着用,不过那壶酒是我的私藏,钟掌柜可以尝尝。”
钟意沉稳地对着门说:“有劳何七爷。”
门外没有声音了。
钟意转身看看那桌饭菜,想走过去,却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。
到此为止,人前钟意装出来的所有淡定和从容,全部使光了。
现在的钟意特别想大哭一场,还想揪着头发使劲叫唤,以抱怨这总是遇到事的悲催运气。但她不敢,怕这一崩溃,让“敬自己是一条好汉”的何七以为她不过是一个怕事的胆小鬼。
再说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的。钟意上下牙都开始打战了,还在拼命安慰自己:就算是交不出六百两,那也可以讲讲价,交个四百两是可以的,也不至于死啊……
等会儿。
钟意忽然发现自己察觉到一个细节。
为什么赎金是六百两,而不是五百两、一千两,赎金有要得这么技术的吗?如果要五百两,紫烟凑凑,是能凑起来的,要一千两,根本就拿不出,紫烟说不定会报官,偏偏是比白鹤楼能拿得出来的五百两又高了一百两的价格,就好像特意捏住了白鹤楼的脖子一样。
如果钟意没有多心,那这起绑架,一定是某个对白鹤楼有敌意,要针对白鹤楼,说不定又是针对沈澈的那个幕后黑手做的。然后他应该有个内应,知道白鹤楼有多少钱,不然他怎么能提出如此恰到好处的赎金?
白鹤楼有内鬼?
钟意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,刚刚因为独处和暂时的放松而产生的恐惧也不见了。如果真的是有内鬼,那会是谁?
紫烟、罗成、蔡良、牛富贵、李小四、银蝶……
能知道白鹤楼的账目的,只有这些人里的一个人……
“奴婢虽是自由身,但还是想服侍姑娘左右,请姑娘成全奴婢!”
紫烟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天,就这样哭着对她说。
白天她对银蝶说“没问到的也要说”时,特意瞥了紫烟一眼,紫烟当时的嘴唇,抿得有点紧……
紫烟,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我身边呢?
做一个自由的平民,不比做一个看人眼色的奴婢好?
这次的事件,是我太敏感,想得太多,还是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?
钟意坐在了桌边,机械地吃着并不可口的饭菜,那壶酒她没敢碰,谁知道里边有什么。
“我不能乱。”钟意对自己说,“不能怀疑一个好人,但也不能被一个坏人欺骗。我不能崩溃,我要挺住,我要做条好汉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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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已经深了,白鹤楼里无人入睡。
罗成和蔡良刚刚回来,一脸疲惫与失望。
什么是侯门深如海,他们在这个夜晚,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。
别说东家二爷和三姑娘了,就是连少爷姑娘们的贴身小厮,他们也是轻易见不得的。大白天都难见,更何况大晚上的,内院里都下了钥。
不过罗成和蔡良一番努力,和角门里值夜的门房好说歹说,到底见了一个人,是在外书房当值的小荣儿,他和静容的私交不错,平时也听过二爷有家产业,是新开的白鹤楼。
因这番私情,大晚上的,小荣儿出来见了罗成和蔡良一面,告诉他们,这么晚要见三姑娘是不可能的,二爷若是在府里,也要看运气,能不能把话传进去。但二爷这个晚上并不在府里,实际上,二爷已经忙了好几天,每天早出晚归,有时成宿也不回府,可能是朝廷有差事在办,所以忙。
罗成和蔡良把点心送给小荣儿,垂头丧气地回到白鹤楼。
紫烟已经在白鹤楼里找出了所有银两,四百四十二两,根本就不够赎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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