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就算知道了实际情况,王烈也没有办法增援他们,现在狂澜军的水军大部都已经派去了破冈渎,就算想要增兵,他也要先有船可以运兵过去才行。
一切没有如果,也不存在假设,王烈只能将最后底牌压在城门这边。
相比王烈的成竹在胸,负责城门防守的中军统领卢芳此刻却是心中始终有几分忐忑。
此刻,城外看似安静的黑暗对比远处码头方向不断升腾起的火光,让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牵扯纠缠着。
王导率兵去支援破冈渎,一下子抽走了卢芳十之七八的兵马,现在他手下不过万余中军,还有万余人则是附近州郡支援来的兵马,卢芳一看他们那满脸惧色畏缩不前的样子。就已经对他们失去了信心。
卢芳索性将这些兵马全部打发去了其他城门,在他看来,一旦战事开启,这些兵马非但不能帮助自己。反而会率先崩溃,让自己手下受到牵连。
不过,这样一来他手中的可用之兵就愈发有些捉襟见了。
唯一值得安慰的是,城外的王烈和他手下的狂澜军依旧没有进攻的样子,只是每隔一刻就会有数百骑在百余丈外呼喝而过。
这点呼喝,在卢芳看来更像是一种挑逗,想要引他们失去耐心。
卢芳看着这一切,自言自语道:“想诱我出城么?王司马临走时可叮嘱过我,我今日不出城你又能奈我何?”
想到这些,卢芳对王导的畏惧不禁又增加几分。暗想难道王司马终于死心塌地的要相帮大将军了么。既如此将来这江左还真说不好是谁家天下呢。
作为建康中军的中军统领。卢芳心底并没有忠于谁的想法,他跟随王敦也是因为王敦势大,而他们卢氏在江左虽勉强属于一流。但也不能给他过多支持,这些年他能屹立不倒,凭的就是一份察言观色,审时度势的本事。
现在看,狂澜军是很难攻进建康城,而只要城门不失,那王烈战败似乎已成了定局。
想到这些,已经遥望了一夜的卢芳,体内也涌起了一股倦怠,现在已经接近二更。他真的很想去睡上一觉。
正在这时,城门内侧忽然传来一阵喧哗,卢芳抬眼看去,只见从城内方向沿着街道,行来一串火龙。
“全军戒备!”卢芳立刻喝道。
如此非常时期,尽管王导临行时说城内狂澜军奸细大多已经被清剿完毕,但卢芳还是不敢掉以轻心。
很快,那队人马来到距离城门处几十步外,主动停了下来,接着一人排众而出道:“敢问城上是卢将军么?”
卢芳定睛一看,笑道:“原来是西曹椽大人,不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?”
来者正是中军的相府西曹椽庾亮。
庾亮点点头回道:“正是在下,在下与那王烈又杀妹之仇,今日见城内战士吃紧,特带城内各大家的甲士,来助将军微薄之力。”
说完,深深一拱手。
卢芳听了,仔细看了看庾亮身后,的确都是普通武士打扮的青壮,人数近千,估计是城内不少家族都有参与。
而当日庾亮因为妹妹庾文君在国邸被王烈所杀,而与王烈翻脸的事情卢芳也十分清楚,因为他当时就随王敦在场。
所以庾亮这种说法并无可疑,城池若破,他们这些城内的世家除非对王烈有恩的,否则不可能不被牵连。
但今夜情况特殊,自己手下兵马虽然不多,不过怎么也用不上这城内士族的私兵吧?
正思索间,一旁忽然有人笑道:“将军,多一个人多一份力,况且若拒绝了他们,也是拂逆了城内各家的面子,日后再见也不好说话;不若卖个面子,也算交下一份人情。”
卢芳扭头一看,却是中军骑都尉桓彝。
卢芳点点头:“也好,那就让他们协助防守那边的一段城墙吧,嗯,此事就由桓大人你负责吧。”
卢芳不想得罪城内的各大世家,索性将事情推给桓彝,他知道桓彝和庾亮交好,却思量就算这些人不济事,也有桓彝这个世家子扛着,他也免得被牵连。
桓彝一拱手,领命下了城墙。
很快,庾亮就随桓彝上了城墙,庾亮一见卢芳,就深深一礼道:“多谢卢大人首肯,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,日后定有所报。”
庾亮说话时,眼中始终闪现着悲愤之色,显然是恨极了王烈,才会如此。
卢芳见庾亮如此抬高自己,心下也是微微得意,他们卢氏和庾氏相比实在弱小很多;平日里,庾亮又自持风雅,对他并不算恭敬,而今日能如此,也算稍微满足了一下卢芳的自尊。
卢芳点点,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,下意识的打了个哈欠,随后道:“看来今夜狂澜军不会攻城了,我先去城下检查下防务,这里就交给桓都尉照看了;庾大人你第一次守城,刀箭无眼,多加小心。”
说完,施施然下了城墙。
桓彝看卢芳走下城,对庾亮轻声道:“茂伦,何时动手?”
庾亮眼中的悲色早就褪去,咬牙道:“一刻后!今日,我定为文君报仇雪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