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幼蕊下了马车之后,一眼看到迎接自己的宋宜笑,本拟立刻询问自己最关心的几个问题,然而宋宜笑开口就说:“外祖母现在在府里,闻说姐姐来了,非常高兴,想见见姐姐。”
“劳她老人家惦记,是我的不是。”裴幼蕊对于自己叔父跟端木老夫人、跟晋国大长公主的那段恩怨不是很清楚,毕竟她爹裴荷早年既然存了借晋国大长公主的光,庇护自己女儿的这个想法,那么当然不会让她知道,她的嫡亲叔父,之所以会年纪轻轻的去了,与晋国大长公主大有关系。
不过当年裴荷在将抵幽州的途中意外身故,临终前曾提到简离邈——后来晋国大长公主因为没办法哄她来帝都,求助于简离邈,简离邈遣去幽州的人,是给她说过裴则与简离邈乃是生死之交,情同手足的事情的。
所以裴幼蕊虽然没见过端木老夫人,然而既知是自家嫡亲叔父视作婶母的长辈,此刻自不会怠慢,忙按捺住焦灼的心情,点头道,“请立刻带我前往拜见她老人家!”
裴幼蕊本以为自己跟端木老夫人固然有旧,但一来素昧平生,二来裴则去世多年,这份情谊也未必还剩多少,自己到观松小筑见个礼,说两句闲话,也就是了。
不想她见到端木老夫人之后,寒暄的话没讲几句,老夫人却看着旁边的宋宜笑道:“善窈方才不是说还有事情吗?你且去办罢,幼蕊这儿,自有我这把老骨头招呼!”
裴幼蕊固然愕然,宋宜笑却是一早知道,端木老夫人要亲自告知裴幼蕊诸事的来龙去脉的,此刻便朝她点一点头,递个安抚的眼神过去,也就告退了。
她回到后堂处置了几件家务事,安排在观松小筑外探听的苔锦方过来禀告:“景敏县主离开观松小筑了,看起来恸哭过,神色也很是恍惚,不过应该还撑得住——没怎么用丫鬟扶就进了您之前给她安排好的院子。”
宋宜笑问:“芸姑去看了吗?”
“芸姑已经跟进去了。”苔锦说道,“老夫人跟前的人跟奴婢说,这两日不必去打扰,让景敏县主一个人静静。”
“送些药材过去,再问问服侍裴姐姐的人,可有什么缺的?”宋宜笑伸指揉了揉额角,吩咐,“还有,这两日清越她们要去外祖母跟前的话,叮嘱她们出入时安静些,免得闹着了裴姐姐!”
苔锦应下,欲言又止。
“还有事儿?”宋宜笑察觉到,挑眉。
“方才门上也报了个消息来,说是顾府递了口信来。”苔锦边说边观察女主人的神情,预备一有不对劲就闭嘴,“道是顾公他……他想跟您一晤!”
顾韶做宰相的时候,大家自然唤他“顾相”的,后来因为贺楼独寒的缘故下了狱,不好再称“相”了,为表尊重,场面上都唤“顾公”。
不过宋宜笑对这位顾公,实在没什么亲近的欲.望。
闻言嗤笑了一声,说道:“这可真是奇怪了!他找我做什么?”
苔锦低眉顺眼道:“好像是关于纪南公的一些事情?”
“那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。”宋宜笑漫不经心的摆手,“我都没见过我那位祖父——何况只是祖父生前的好友?告诉来人,我如今需要安胎,不便受到打扰!”
江南堂都绝嗣了,与江南堂关系密切的人与事,又哪里还有打听的必要?
回绝的消息传回顾府,刚刚从诏狱里出来的顾韶却也不意外,一双眸子里只流露些许遗憾:“不见吗?也是,虽然她是纪南的嫡亲孙女儿,然而我之前重心只放在了缘儿身上,对她从来没什么照顾不说,论起来还算计过她几回,倒也难怪她现在懒得理会我。”老仆心里有些不忿:“老爷若是当真对她有敌意,凭老爷的手段,早些时候,想要她怎么个身败名裂法不行?如今不过想托她帮忙跟苏家问个准话,她却连面都不肯见,也实在太失礼了!终究老爷是她娘家祖父的知交好友,念在纪南公的份上,她也不该一口回绝!这位到底不是在宋家长大的,忒是没规矩!”
其实顾韶这次想要约见宋宜笑,主要是希望问清楚贺楼独寒的事情。
这个问题他当然可以直接去问苏家,但许是祖孙相处多年的缘故,凭顾韶的面子,苏家眼下也没必要再骗他——何况真相如何,顾韶其实猜也猜得差不多了——然而顾韶却反而不敢了,只想着兜个圈子再兜个圈子,却是那种既想弄个水落石出,又希望给自己留一线希望不愿意被戳穿的心情。
所以他才想到了宋宜笑。
当然也许是因为他接到消息,贺楼独寒的妻子裴幼蕊,刚刚被接进燕侯府。
“罢了!”顾韶斟酌良久,最后摇了摇头,怅然道,“其实我也没想好……到底要不要问个清楚?如今她不肯见面,正好帮我做决定,咱们这就走罢!”
——尽管先后控制帝都的苏家跟简虚白都没有杀顾韶的意思,然而眼下朝堂上也没了他的容身之处。
实际上,就是有,养出个刺杀陆承璀的“外孙”兼学生的顾韶,也没脸待下去了。
是以,他没有接到回老家的通牒,却已经在收拾行李,预备顶着风雪南下,回归他已经数十年不曾回去过的洪州顾宅。
说起来他曾经优游林下近二十年,这段时间本可在故乡度过,却为了贺楼独寒长居江南,本以为是栽培出了一个出色的后辈,一个安慰了他“后继无人”的继承人,谁知……谁知……
苏家跟简虚白不杀他,大约也是因为知道,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,足以用“万劫不复”来形容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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