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今往后,“顾韶”这个名字,纵然瑕不掩瑜,依旧为天下大部分人所推崇,可他却再也不可能是那个叱咤朝堂的名相了。
身体再康健,心却已死去,纵然满腹经纶、饱读诗书,又能威胁到谁呢?
顾韶苦笑之余,想起早逝的老友,再想到江南堂的现状,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来帝都、亦不想再睹江南了。
隔日,顾韶主仆未带闲人,只寥寥数人,驱着小车,顶着风雪,未用任何人送,未与任何人说,就那样悄然消失在由于年节临近、渐渐恢复了繁华的帝都。
一代名士,就此沉寂,终其一生,再也没做出任何记入史册的事迹,甚至没有流传出只字片语的诗书——他在返回洪州故里后,不到半年,便病倒在榻,即使帝都接到消息后,肃泰帝专门派了太医前往,然而五年后,依然撒手而去。
史书上的记载,说他是因为在寒冬腊月里赶路,染了病,又因为多年不见故乡,回到顾宅后心绪过于激动,一直没能好好将养,这才很快去世。
但顾家的家史上,却私下记载着,顾韶乃是郁郁而终——否则以他老当益壮的体魄,怎么可能抗不住一场风雪中的跋涉?
说到底,顾韶是自己不想活了,是以才会死得那么快。
这些是后话,先不说了。
顾韶离开帝都的数日后,肃泰帝读书时遇见不解之处,询问左右,回答都无法让他满意,遂想到朝野上下,公认才学最好的就是顾韶。
目前的局势,这位老臣虽然肯定不会被任用了,然而请过来给自己释疑解惑一回倒也无妨,所以派人前往春弄园传召时,才知道人去园空。
“陛下,要遣人追上去吗?”回宫复命的内侍躬身请示。
“不必了!”肃泰帝摇头,“原本只是小事而已,既然人已离开,那就算了吧!”
年少的皇帝放下手中圈了数处疑问的古籍,转而问起册后大典的预备情况来,“可还顺利?没有疏漏之处罢?”
册后大典虽然不如肃泰帝的登基大典那样受重视,但因为皇帝非常上心,简虚白等一干新晋权臣也犯不着没身份的刁难皇后,所以进行得很是顺畅。
只不过大典举办的这天,没能像肃泰帝登基那日一样,出现雪后初霁的吉兆。
然而在一句“瑞雪兆丰年”的圆场下,整个过程还是很欢喜的。
聂舞樱入主未央宫的次日,肃泰帝颁下圣旨,以拥立自己、揭发端化、匡扶正统等等功劳,晋简虚白为燕国公,且准其子不降而袭——主要是因为简虚白本来就是燕国公,他现在又是最得势的臣子,如果肃泰帝只给他升回原本的爵位,未免显得没诚意。
所以也只能在后嗣子孙上做文章,许他将来的世子袭爵之后,仍为燕国公了。
至于说到了孙辈,那就看简虚白子孙的本事了。肃泰帝不是糊涂人,是不会轻易给简家世代大权在握的机会的,除非简家子孙的功劳与能力,让他无话可说,不得不封。
同日,宋宜笑受封燕国夫人,赏赐珊瑚宝树等珍宝若干。
夫妇两个眼下唯一的子嗣简清越,也没被忘记,晋封郡主,改封号乐源。
乐源郡毗邻仪水郡,简清越的这个晋封,摆明了是为了端木老夫人。
不过简虚白在接旨次日入宫谢恩时,却特意推辞了燕国公之封,理由是其父简离邈、其外祖母端木老夫人,眼下都无爵位诰封在身,做晚辈的不敢逾越。
肃泰帝当场褒奖了他的孝心,于是恢复了端木老夫人城阳王妃的宗妇身份,又授简离邈正一品太尉之职——睿循雍制,在雍朝的初期,三师,即太师太保太尉,还是实权的一品大员职份。
但到了中后期,逐渐演变成了虚衔,专门用来给重臣增光添彩,实际上不领什么差使。
由于公爵已是臣子可领的爵位里最高一级,简虚白的爵位来自祖父处的继承,当初就是跳过了父辈的。现在肃泰帝也不好说让他还给他爹,那么当然只能给简离邈封个平级的虚衔了,总不可能也给简离邈封个公爵吧?
简虚白一家的封赏,正式拉开了新朝的分红——刘家、沈家、裘漱霞等参与过拥立肃泰帝的功臣,均得到了极大的好处。
连已经定好归期的苏少歌,也被封了个孝成伯。
苏少歌对于这个爵位不是很在意,接旨之后进宫谢恩时,也只表现得中规中矩,没什么激动的。
肃泰帝以为他是对于致仕还乡的不满意,这也是情理中的事情——不过目前的肃泰帝在这件事情上也帮不了他什么,简虚白尽管认可肃泰帝的资质以及眼界,却不代表他会立刻对肃泰帝俯首帖耳、惟命是从。
何况即使肃泰帝能在这件事情上说话,他也未必肯留下苏少歌。
毕竟一个合格的君王,都不会让自己的国中,除了宗室之外的家族,过于长盛不衰。
哪怕是他的嫡亲外家也一样。
所以肃泰帝意思意思的安慰了苏少歌几句,赏赐了一批珍宝,也就打发他出宫了。
未想苏少歌刚刚提出告退,人还没出殿,外间有小内侍匆匆奔入,仓促之下差点撞到他身上——不待肃泰帝喝叱,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,颤声禀告:“太皇太后薨了!”
肃泰帝与苏少歌下意识的对望一眼,同时皱起眉!